TIMECODE

警告：

　　此篇內容近三次元，請小心服用。

如果凡凡沒有約我去游泳，是不是不會這麼難過。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接觸，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

如果那時猜拳沒有輸，是不是不會認識她，是嗎？

我的如果論沒有應驗。

游泳池的碰面後，九班的風雲人物似乎常常來我們班找我跟凡凡，但凡凡因為太優秀，常常被叫去老師辦公室幫忙雜務，所以她常找到的是我。

兩班的距離很近，只隔一個走道，而我的位置又剛好是窗戶的正前方，每次看漫畫都要很小心，免得巡邏的教官看到。

這節是體育課，不巧因為生理期來翹掉游泳課的我窩在教室看漫畫，正當我看到精彩的地方時，卻突然有個聲音叫我。

因為我已經是慣犯了，教官只要看到我在看漫畫就會直接喊我的本名。

我嚇了一跳，迅速把書塞到抽屜裡，但好死不死，抽屜放了一瓶剛從福利社買來的巧克力奶茶，就在這不當擠壓之下，深色的飲料不客氣的飛濺在漫畫和我的衣服上，衣服緊接在身上的黏膩感讓我忍不住罵了髒話。

「幹！」我轉頭怒瞪那個叫我本名的人，雖然被叫名字嚇了一跳，但我也瞬間認出叫我名字的人。

「怎麼了？」那個渾蛋竟然還笑嘻嘻的問。

我拿著那本沾到飲料的漫畫走向她，因為撒出一大片，已經救不回來了。

「賠我一本！」

「衣服！」她不理我手上那本漫畫，反而自己擅自跑到教室內，抓著我的手就往洗手台的方向跑。

「幹嘛啦，漫畫，你要買新的賠我！」

「那個等一下再說啦，衣服上的不趕快洗掉的話。」

「你先說要賠我！」

「好啦，不管是賠你漫畫還是陪你買都可以，快點洗掉啦。」

「你說的。」還好，不然這本漫畫可是凡凡的，她雖然人好，但漫畫被弄濕了一大片，不管再好的人也會不爽吧。

我被她拉到洗手台旁邊，她從口袋拿出面紙包，我真的很佩服這種會在身上帶面紙包的女生，因為我總是忘記帶。

她先把面紙摺疊沾濕，隨後蹲在我前方把衣服上的飲料擦乾淨。

因為時間已經接近下課，要是被人看到她這個樣子－－她太常來找我，我們班還有跟凡凡要好的男同學就已經夠麻煩了，而她又拒絕所有人的邀請，現在又被人看到這種情況，真不知道會被傳成怎樣。

老實說，已經有不少人傳說她只對女生有感覺。

我不予置評。她喜歡誰是她的事情，無關性別。

至少，這是我從凡凡借給我的漫畫中學到的。

不過我沒想到，她喜歡的人是凡凡。

凡凡是班上的高材生，常常代表學校出去比賽，一出去總是會拿到不錯的成績，老師也對她充滿期待。這樣的人通常跟我無緣。現在的班級風氣很好，但國中的時候，我可以說是班級的最底層，因為我外型不好看，又不懂怎麼跟女孩子交際，她們聊的東西都聽不懂，成績也普通，考前會抱佛腳的那種，和老師厚愛的好學生們不同，所以我就被歸屬在被排擠的那群，雖然班上的男生不會排擠我，不過又不可能跟他們一起拿大鎖去揍人，抽菸那些我也不會，所以交情也只有普通而已。

如果不是有共同的話題，我和凡凡也不會這麼要好吧。

和凡凡認識也是因為一本漫畫，因為昨天晚上看累了，睡著忘記要拿漫畫去還，今天又是最後一天，只好把漫畫放在書包裡，等下課再去還。

那本漫畫剛好是凡凡還沒看過的最新集，她拜託我借她看，當然沒問題，而且有點意外她這種高材生也會看像我這種小鬼喜歡看的漫畫。我們聊了起來，不管是令人感動的、爆笑的、哭的淚汪汪的，之後，凡凡開始推薦一些有趣但偏冷門的漫畫。

「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她站在我旁邊，看我手中拿著一本漫畫，目光卻鎖定書架上還未拆封的。不知道這本凡凡買了沒，真想看。

「戀愛煩惱嗎？你跟我這個沒談過戀愛的人說煩惱有用嗎？」

「……可是，我也只能跟你說。」

「可以跟凡凡說啊，她很聰明。」依依不捨的移開視線，我拿著未付款的書走下樓梯。

「……」她突然不講話了，我轉過頭，卻發現她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地板。

欸，不會吧。

「你……喜歡凡凡？」

「……很明顯嗎？」

「我也是現在才查覺到啦。」我不理她，自顧自的走下樓，她跟了上來。

「小豆，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好喜歡她，又不想看她被追走。」

「去告白啊。」我回了她一句，然後對她伸出手，她一臉疑問。

「錢包啦，不是你要付錢嗎？」

「喔……」她從口袋拿出一百塊，我轉身向店員說結帳。

等我們走出店家之後她才又問。

「可是……如果她拒絕我，我們會不會很尷尬啊？我不想連朋友都做不成……」她走在我旁邊，低著頭。

「我也不知道。」

她沉默，我還以為她生氣了，但她卻突然笑了出來，我訝異的看著她，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小豆，我最喜歡你了。」

「喔。」我應了一聲，她卻突然抱了過來，也不知道在發什麼神經。

「小小的、軟軟的好可愛，好好抱。」

「吼！走開啦，很熱耶！」我推開她，我最忌諱別人提到身高，尤其是這傢伙！

凡凡的身高一六零左右，我還勉強可以跟她平視，可是跟這傢伙都要往上看，抬頭很酸的，她竟敢踩我的地雷！

「小豆最誠實了，不會說那些安慰人的謊言。我喜歡不會說謊的小豆。」我還沒來得及發飆，她突然冒出這句，害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

「謝謝你沒有討厭我。」

「我不會討厭你啦，只會覺得你很煩。」

「今天講的事情，不可以跟凡凡說喔。」

「……又沒什麼好說的。」我點頭，停頓一下，「你不打算告訴她嗎？」

「我想再想想，反正還有時間。」

「嗯。」我點頭。雖然不知道她在猶豫什麼，不過這是她的決定，不過是朋友的我也不好說什麼。

我們分別搭上不同方向的公車，準備迎接一個月後的暑假。

涼爽的風從冷氣機吹出，放在櫃子上，作用只有打電動的淘汰電視上是兩組人馬分別對抗，我和小我四歲的妹妹正在玩最新一代的太鼓達人，一起挑戰竹等級的七顆星，穿著短褲無袖運動衫的我盤著腿奮力的按著手中的搖桿，躺在床上的姊姊正在看從圖書館借回來的小說，我們打得很盡興，姊姊則偶爾抬頭看我跟妹妹的成績，然後三不五時的嘲笑我們一下，可是其實她是最少玩，只動口要我們拿金牌的人。

當曲子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時，媽媽卻突然把門打開，然後用不屑的眼光看了躺在床上的我們一眼。

「你們很懶耶，放假就睡到中午，現在又在玩電動，偶爾幫我拖拖地，整理一下家裡嘛，竟然還吹冷氣。」

「你要進來就趕快進來啦，不然冷氣會跑出去。」妹妹不客氣的說著，我家也只有她敢對媽媽這樣說話，大概是因為最小的關係吧。

「哪有你們這麼好命，我還要去上班咧。」她搖頭，然後看著我說，「小豆，電話，有人找你。」

「誰啊？為什麼不打手機？」我爬起來，繞過坐在靠近門口的妹妹，順便拿起放在門口衣櫥上的手機，轉過面一看，全黑。

不是吧？又沒電了！昨天才充電的啊！

「我怎麼會知道是誰，就說要找你啊。」媽媽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不知道這種時候正是補習班騷擾電話的旺季嗎！也不先幫我過濾一下。

「男的女的？」

「女生，感覺蠻有禮貌的。」

「喔。」媽媽把電話子機遞給我，我按下通話鍵。

「喂？小豆？」我有點意外，沒想到她知道我家電話。

「嗯，幹嘛？」我看我媽轉身把門關上，繞過我跑去跟妹妹聊天，要妹妹玩給她看。

可惡！我的記錄！

我惡狠狠的用眼光警告妹妹，但有媽媽給她當靠山，她才不理我，很迅速的選擇重新開始的選項。

「我在你家附近，能出來嗎？有點事想跟你說。」

「啊？現在喔？」

「嗯。」

「那你要等我，我換衣服，要約在哪裡？」

「那個……」

「書店好不好？你先在裡面吹冷氣，我到了打給你。」

「嗯。」通話結束後，我拿著子機走到沒有冷氣的房外，真是熱死了！

換了一身還算可以的衣服後，我兩手拿著冰過的飲料，出發去書店找她。

雖然走到書店只要五分鐘，不過在這種大熱天，只要站在太陽底下就會開始狂出汗的我，根本不能離開冷氣房。

我一進去就注意到她，因為她坐立不安，一直看著入口處的人，一看到我出現就站起來不明顯才怪。

她似乎想往我這邊走過來，我搖了搖頭，指著靠近大片玻璃窗的桌椅，那邊是專門給人看書用的，不過這邊的顧客似乎都比較喜歡直接靠在書架上跟坐在地上，非常的隨性。

等到她坐下後，我把出門前順便帶來的冷飲遞給她。

「給你。我記得你家離這裡很遠吧，怎麼有空過來？辦事？」

「謝謝。嗯，有點事情。」她把飲料包的透明吸管推出，插入銀色的鋁箔口。

「喔……你要說什麼？跟凡凡有關的嗎？」要說我們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凡凡吧，我左想右想，她會特別找我出來的事情大概只有跟凡凡有關。

「不是，是其他事情。」她搖頭，吸了一口飲料後，抬起頭來看著我。

「小豆，我要搬家了。」

「咦？什麼時候？很遠嗎？」

「大概七月底就會搬完……嗯，很遠。」

「在哪？我跟凡凡有空的話可以去幫忙。」

她露出奇怪的笑容，搖了搖頭。

「在台北。」

「喔……」也太遠了吧。我在心裡滴咕，而她卻笑了。

「來不及告白呢。」

「啊，對喔，還是你要現在跟她講？反正還有半個月啊。」

「不要了，先不管凡凡的反應，遠距離……我忍耐不了。」她搖頭，放下手中的飲料。

「喔。」我咬著吸管，無法理解她的意思。

「我會想你們的。」

「嗯。」

「地址……等我安頓好再傳簡訊給你。」

「嗯。」

「無聊的話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嗯。」

「不可以說嗯。」

「嗯。」她突然捏住我的臉，逼我抬頭。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有啊。」嘴硬，老實說她剛剛說了什麼我真的沒聽到。

「我剛剛說了什麼。」

「哼。」我別過頭，她卻硬把我的頭轉回。平常她都很順著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麼強硬。

看到我皺在一起的臉時，她又笑了，這次不是那個複雜的笑容。

「幹嘛啦！」看她笑的這麼開心，我火氣反而跑上來。

「小豆，你很難過嗎？都哭了。」

「我才沒有哭！」

「可是你眼眶紅紅的啊，看起來就像要哭了。」

「吵死了。」

我的交通工具除了腳踏車之外，就連平常偶爾搭的公車也都固定搭會往我家的那班，除此之外其他都不認識，更何況是跨縣市的台北，對我來說就跟美國一樣遙遠。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要離開到好遠好遠的地方，雖然我知道，高中畢業後大家也會各奔東西，去腳踏車到不了的地方，但是這次的道別太快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沒想到小豆也會哭。」她站起來，從對面的位置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把我抱在懷裡，輕輕的拍著我的背。

「我沒有哭啦。」雖然很努力制止不停流下的鼻水，不過那些帶著鼻音的回話還是讓她笑得很開心，這得意忘形的渾蛋。

她離開了，八月初，我那快報廢的手機收到她的簡訊，手機傳出細微震動的時候我正在幫凡凡挑選參加頒獎典禮的禮服，她不知道又得到哪一個比賽的優勝，聽說還要跟市長照相，所以不能穿的太隨便。

我都跟凡媽說，反正你家放不下，就把幾個比較不怎樣的給我吧。

凡媽笑的很開心，然後每次都請我吃大餐。

凡凡說，我是她媽媽的開心果，我完全不同意，只覺得自己沒大沒小。

那天晚上我們又一起去吃大餐，坐在西式的餐廳裡，我很努力用不習慣的刀叉切開那只有一點點肉卻貴得要死的羊小排。

凡凡坐在旁邊，問我想吃什麼，她要去沙拉吧弄一點，我說什麼都好，你用的我都吃。

她補了一句你真好養就離開，而我繼續跟羊小排奮鬥。

突然，也太遲來的記憶，我想起如果要在外面吃飯要跟家裡報備一聲，趕緊從和這裡一點都不搭的背包中拿出手機，看見那封未讀郵件，正想拿給剛弄來我最喜歡的葡萄汽水的凡凡看，卻不小心就掉到裝有濃湯的瓷碗中。

坐在對面的凡媽趕緊用湯匙把濃湯裡的手機撈起來，我們愣愣的看著沾滿濃稠湯汁的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拿去沖水。

之後我跟凡凡借電話打回家，順便報備手機掛掉的事，換來姊姊一頓碎念和叫我不要給凡媽和凡凡添麻煩。

當然，手機報廢了，裡面的東西也都救不回來，地址和連絡方式也全都不見了。

我們就此失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