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CODE

大考結束後，凡凡理所當然的跑去台北就讀台灣最高學府，而我，則跑到鳥不生蛋的中部過著我的養老生活。

每天騎著腳踏車上下課，悠閒的日子。

大學的生活比想像中難受又舒服，沒有人在旁邊念，但也沒有人關心你吃了沒。

不善交際的我在大學沒有很多朋友，零星的兩三個我就很快樂。（不知道為什麼是男生居多。）

有人佩服我可以住四年宿舍，有人說我四年來竟然都沒去夜唱或夜衝，聽說那是大學生必做的事情之一。

但這四年我也發現一件事，我好像喜歡女孩子？嗯，好像。

這四年的悠閒生活結束於媽媽的一句話。

「我朋友在台北的公司有缺人，我看那個工作也蠻適合你的，就幫你報名了，不過你還是要去面試，所以畢業典禮後就直接去台北吧。」這是命令，不是建議。

我乖乖的把隨身的東西準備好，上台北的前一天才敲永遠是忙碌狀態的凡凡，並告訴她我要去台北這件事。

她在回覆我的訊息中罵了我一頓，說我為什麼不提早告訴她，她明天要跟未來的老闆（指導教授）開會，幫忙處理老闆的雜務，沒辦法幫我接風。

我說沒關係，反正之後住在台北，你有空來找我就好。

把電腦收好後，我就帶著輕便的行李上台北。

周圍的人羨慕我好快就找到工作，我則是羨慕他們還有時間可以玩。

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的影響力作效，我是入取名單之一，而且還被分到培訓幹部中，也就是好好幹就能一下子當主管。

真不適合我。

我在事後跟老闆的面談時，白癡的提出這點，我說我不會管人，也不會做人，只要給我可以好好工作的位置就好，沒有企圖心。

和媽媽年紀差不多的老闆聽完後笑得很開心，到底是哪裡好笑，我也不懂。

總之，我從培訓幹部換成了老闆的小秘書，幫忙打雜、買咖啡、報紙。

今天，老闆去香港開會，不過不用帶著我，所以難得在平常日放了一天假，昨天敲凡凡，又被她念了一頓後決定晚上要一起去東區附近吃大餐。

想起手機掉到湯裡的可怕回憶，我告訴她不要再吃牛排什麼的，她卻只回了我一句那是妳的問題，就不管我自顧自的定了餐廳。

希望這次手機不要再掉到湯裡了。誰知道老闆竟然嫌棄我的手機太老舊，擅自拿了公司最新的型號給我，但電器無能的我頂多只會接電話、傳簡訊、偶爾上上網，手機的功能大概只用了十分之一，真浪費。

因為下午沒事，待在家裡又太熱，我跑到一間百貨公司內的誠品，不客氣的看起白書。

當掛在耳上的MP3播放經典的動畫曲子時，卻突然有隻手拍上我的肩，還擅自拿下我的耳機，呼喊我的本名。

嚇了一跳，摀住敏感發紅的耳朵，我轉過身，想看看是哪個傢伙這麼不識相，我在台北沒有這麼熟的人吧！

當我轉過身一看時，卻發現站在前方的人笑瞇瞇的笑容有點眼熟，但……誰啊？

「小豆，你忘記我囉？我是吉子啊。」她笑著，說出很耳熟的名字，而且那名字還是我取的。

我定了定神，盯著她。

要認出來也太困難了吧！

從頭到尾把對方掃過一次，除了那個笑容外，找不到一點吉子的影子。

她變了，變的很多。

原本過肩的長髮剪短了，很有型，純黑的秀髮染上亮麗的亞麻，帶有書卷氣質的黑框眼鏡不見了，換成隱形眼鏡，身上穿著紅條紋的襯衫和牛仔褲，完美的身材現在成了洗衣板，身旁站了一個明顯是她女友的漂亮女生，身高還比我高。

「你真的不記得我囉？好無情。」她的笑容垮了下來，站在面前捏著我的臉。

「別亂捏啦，我記得啊，你變的那麼多，誰認得出來。」抓住她在我臉上亂來的手。

「我剛剛一下子就認出你了，你都沒變。」

「喔。」我瞄了她旁邊的女孩一眼。

「啊，她是小可，小可，這是我朋友，小豆。」她對我點點頭，我也點頭回應。

「你怎麼會來台北？來玩的嗎？待幾天回去？」她突然問了好多問題，我的注意力則放在被她遺忘在一旁的女友身上，對方真的很漂亮，不過妝感覺有點濃。

「你又沒在聽我說話了！」她突然捏著我的臉，逼我正視她。

「你一下子問那麼多我怎麼回答啦。」

「好，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嗯。」

「為什麼都沒有給我回覆……連一通簡訊都沒有，我都不知道你們怎麼了。」她臉上笑著，捏著我的臉卻越來越大力，很痛耶。

「我手機壞掉了啦。」我簡單跟她解釋之前發生過的蠢事，然後突然想起今天要跟凡凡吃飯，也順便告訴她。

「要一起來嗎？」我又偷偷瞄向她女友，對方的眉毛皺了起來，雖然不明顯，不過大概不希望吉子跟我們走吧。

「凡凡也在台北啊……」吉子的話還沒說完，她女友卻拉拉她的衣服，指著手機的螢幕。

「糟糕……小豆，我今天晚上有約，改天再跟你們吃飯好嗎？」

「隨便你啊，我跟凡凡很忙的喔。」她笑了，捏了我的臉一下。

「我就很閒喔，好啦，把號碼給我，這次的連凡凡一起給，免得等一下手機又掉到湯裡面，又連絡不上就好笑了。」

「……這次又掉進去的話就是你帶衰。」我補了一句，把老闆給的手機拿出來。

「哇，小豆，你的手機……是新的嗎？」我猜她應該想問是不是山寨的，因為看起來跟市面流動的好像不太一樣。

「老闆送的啦。」我把號碼告訴她，她打了過來，也順便輸入凡凡的電話。

「功能都會用了嗎？」

「我只會接電話跟傳簡訊。」還有上網。

「那我下次再教你。」她拍拍我的頭，一副安撫小孩的樣子。

「嗯。」我點頭。

「先走囉，今天晚上再打電話給你。」

「喔。」

說完再見後，我看了一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可是已經看不下書了，把書放回原位後我開始亂逛，等凡凡打電話來。

晚餐的時候，我跟凡凡說今天遇到很不一樣的吉子。

「人都會變的，我也變啦，你不也一樣。我們都不是那些笨拙浪漫的高中生了。」凡凡笑著說，俐落的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

「喔。」我點頭，卻盯著水杯發呆。

該說嗎？吉子有女朋友的事情。

而且吉子還喜歡過凡凡，這種事，由我說出口好嗎？

我苦惱，凡凡卻把我的煩惱誤以為我對吉子改變的不適應。

「說起來，吉子這個名字不是你取的嗎？」

「嗯？對啊，怎麼了？」

「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啊？」

「很可愛啊。」

「啊？」

「我覺得大吉比小吉好啊，你想想，日本的籤不是大吉比較好嗎？可是她說她不想叫大吉，所以就叫她吉子，我覺得很可愛啊。」

「你的標準跟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樣耶。」

「可是你不覺得吉子很可愛嗎？」

「這是雙關嗎？好啦好啦，吉子很可愛，不管是名字還是人。」

「……可是現在人變的不可愛了。」我嘟起嘴，悶悶的說著。

「也許她已經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吉子了，但她還是吉子啊。」

「嗯……我知道啦，喔，我有給她你的電話喔。」

「OK.」

吉子的討論告一段落，接下來我們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聊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我跟凡凡決定以後要找一棟房子一起租，

她住樓上我住樓下，這樣有個人可以關照，也比較省一點。

當我獨自回到小套房的時候，手機突然傳出音樂，我看了一眼，是吉子打來的電話。

「喂？」

「小豆？是我。」

「嗯，幹嘛。」

「剛到家？」

「……你怎麼知道。」

「聽起來很像，你感覺很累。」

「一點點啦。」我把長褲脫掉，聽著她的聲音，總覺得有點不真實。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要我好好休息，改天有機會再聊。

隱約聽到從她背後傳來的強烈音樂，還有周圍的雜亂人聲，大概去了很熱鬧的地方吧。

「晚安囉。」

「嗯。」我回應，然後結束通話。

那天之後，我常常接到吉子的電話，有時候是一天兩通，有時候一天一通，最長不會超過兩天沒給我電話，次數多到我開始擔心她的電話費，她卻說不用在意，因為我們通話時間都很短。

不過因為她太常打電話來，讓我不得不多使用了其他的功能。

然後，開始進入她的生活圈。

她嫌我下班時間都待在家裡，凡凡也沒有時間理我，就善盡在地人的義務帶我認識這個新地方，也介紹了一些圈內的朋友給我。

我越來越常在回到家，剛洗完澡就接到電話，然後被她拉著到處跑。

不然就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接到她的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因為她的外型太搶眼，老闆還偷偷問我是不是跟她交往。

我說不是，她有女朋友了，而且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吉子的工作很自由，好像是責任制，而且幾乎是不用到公司的工作，但去公司就是準備交貨。

我聽不太懂，也無法想像，果然很缺乏想像力。

吉子的身邊有很多人，她的個性本來就很好相處，外型又好，不管到哪裡都圍繞很多人，她把我介紹給每一個認識的人，但我並不習慣和陌生人交談，她們對我也沒什麼興趣，幾次下來，我覺得出去又累又花錢，還要面對好多不認識的人，卻還是拗不過吉子的好意。

公司出了一點事，老闆顧來的公關判斷的方向錯誤，使得好脾氣的老闆難得大動肝火，但事情還是要處理，全體員工都留下加班，直到接近九點才陸續離開。

因為跟吉子約好要去唱歌，但這種緊急狀況又不能以一句和朋友約好了就先溜走，更何況，我還是最應該跟老闆站同一陣線人的。

知道要加班後，我就傳訊息給吉子，告訴她今天要加班不能去了，要她自己去玩。

她卻回傳：「沒關係，多晚我都等你。」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照顧我，是因為我看起來很不可靠嗎？

我又傳了一幾次，要她別等我，這次她的回覆是：「好，下班打給我。」

簡單明瞭，大概是想知道我幾點下班。

開完最後一個會後，我幫大家把剩下的咖啡倒入流理台，順手清洗後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收拾東西。

老闆在這時走了過來，添有年歲的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

「小豆，真可憐啊，剛來就遇到這種情況。」

「還好啦。」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要是出事了，不好跟阿芝（媽媽）交代。」

「……我這種的沒人會看上啦。」我應了一句，但沒拒絕對方的好意，能省車錢又可以搭舒服的高級車有什麼不好？

確定該帶的東西都有拿，我跟著老闆走出辦公室。

「哪有，你跟阿芝很像呢，一下就認出來了，那個嘴角和眼睛都一模一樣，很可愛啊。」

「哪裡好，我到現在還會被認為是國中生。」

「很好啊，這樣買票還可以買學生票。」老闆笑的很開心，邊設定保全系統，確定系統鎖上後才按下電梯按鈕。

我抬頭看著電梯上方的電子儀表，通常會顯示氣溫、濕度、還有時間。

距離十點只剩下十分鐘，我想起要給吉子一個電話，便從包包中拿出手機，電梯卻剛好在這時打開。

「走吧。」

「嗯。」我把手機放入口袋，想出電梯口再打給她。

原本可以直接搭到地下停車場，但因為電梯入口正在整修，所以要改由樓梯下樓。

當電梯門開啟時，我才剛按下撥號鍵，老闆已經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啊，地下室也會沒收訊。

才這麼想，正打算掛斷的同時，對方卻突然接了起來。

嗯，歌詞還沒唱到第二句呢。

「喂，小豆，下班了？」

「嗯，老闆要送我回家，所以你不用擔心了。」

「等一下，我要去接你！」

「啊……不用吧，那麼麻煩。」

「不管，你給我乖乖的待在公司，不要亂跑，我現在去接你！」

「喔……」也不知道她吃錯什麼藥，今天怎麼這麼堅持。

老闆用疑惑的目光詢問我怎麼不走，我露出無奈的笑容。

「吉子說要來接我。」

「喔？」挑起眉，但老闆沒多說什麼。

「早點回家。」只說了這麼一句，我點頭，向對方道別，然後獨自走到大門。

涼秋的晚風，帶著舒爽的涼意，對累了一天的我，是極佳的安眠藥。

昏昏欲睡的坐在大理石的扶牆上，盯著來去的車流，車前的大燈照的眼睛很不舒服，瞇起眼，刺眼的大燈化成一道道光芒，讓世界看起來似乎美麗了一點。

握在手中的手機響了，意識混亂的我看著來電顯示，吉子。

「喂？」

「我在這裡，路邊。」我抬起頭，看到她跨坐在檔車上，對我揮手。

「喔。」我掛掉電話，慢吞吞的走下樓梯，靠近她。

「拿去。」她遞給我一頂安全帽，純白色，我想應該很多人都戴過，我之前也戴過，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卻有排斥感。

「嗯。」但我還是把安全帽戴上了，然後跨坐在她的車上。

「你不用特別跑來送我回家啦，老闆送我回家也很快啊。」

「誰說我要送妳回家了？今天不是說好要去唱歌嗎？我可是特地跑出來的。」

「你去就好了啊。」我把不想去那句話吞下去，說了好像會傷她的心。

「……小豆，你忘記今天是我生日了嗎？」她的口氣帶著埋怨，沉下的臉似乎在跟我抗議。

「喔。」下午的時候還記得，可是直到剛剛她提起時才又想起來，連禮物都沒準備的我，似乎沒什麼權力抗議特別從慶生場合跑出來的主角，今天她最大。

「好啦，我知道你很忙，今天很累吧，陪我一下就好，晚一點就送你回去。」

「喔。」

她的承諾沒有應驗，因為被灌了太多酒，被眾人圍繞的她，根本沒有閒暇時間關照一直坐在角落的我。

然後，我發現自己挺會喝的，但不喜歡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