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布幕後面,秋實的笑容有些僵硬。
「本上真狠,竟然來這招,這樣我們的表演不就沒看頭了嗎?」
「你還真的想當國王啊?」良皺著眉頭,仔細調整胸前星星徽章。
「可以命令別人做事耶,只有一個實在是有點少……」秋實認真煩惱,到底要命令一也穿上女裝過一天生活,還是要請秋水跟自己出去玩呢?
「反正你的願望一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吧。好了,輪到我們了,走吧。」良毫不客氣說著,擺動有些僵硬的雙腳前進。
「什麼話!欺負一也可是我人生最大樂趣,而且想跟可愛妹妹一起出去玩有什麼不對……良,你同手同腳了啦。」秋實大聲反駁,隨後注意到良奇怪的行走姿勢。
「隨便啦。」良的臉迅速竄紅,緊張和羞恥讓平時好脾氣的他忍不住對好友大喊,紅著臉率先走出去。
站在距離秋實跟良不遠處的二年級三人組及準備就緒的秋水跟穗,在聽到秋實發言後,反應完全不同。
一也沮喪垂著頭,前跟樹人則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秋水則緊握拳頭,嘴裡唸著那個笨哥哥我再也不理他了。
看到良走出來,牡丹對良點點頭,良也點頭回應。
「由學生會三年級成員所組成的『牛仔』現在先出場的是吉川良副會長,他的身份是鎮上警長,不畏惡勢力的他跟前來小鎮的探險家--夏目秋實會長一起捍衛鎮上和平,他們打擊犯罪,努力維持治安……」牡丹唸著旁白,留意兩人行走速度。
秋實穿著咖啡色背心、標準同色牛仔帽,腰邊還繫著一捆繩索,典型牛仔打扮。
良則是硬領襯衫、黑色背心,胸前繫有閃亮金色徽章,頭上牛仔帽也是黑色的,強調出兩人不同。
台下傳來一片叫好的聲音,也有女孩不顧形象尖叫出聲,看樣子秋實跟良在千秋花也有熱情支持者。
等到兩人走回舞台後方,牡丹緊接著宣布下一組出場人馬。
接續在後的是秋水跟穗,秋水看來有些緊張,緊緊抓著衣服下擺,穗直視著正在舞台上行走的模特兒,其中一個人不習慣腳下高跟鞋,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在下一秒她重心不穩,反射性抓住另一位模特兒的衣服,結果兩人都摔倒在地。
看到這景象的秋水更緊張了,穗看來雖然鎮定,但其實內心十分不安,兩人都害怕自己也會像那女孩一樣。
秋實注意到秋水不對勁,從背後輕輕拍著秋水的頭。
「咦?」
「別擔心,秋水的話沒問題。」秋實豎起大拇指,臉上展現著燦爛的笑容。
「……笨哥哥!你不要過來啦!」秋水別過頭,秋實楞了楞,笑容變得有些無奈。
穗看著夏目兄妹的互動,又看向站在台上的牡丹,不知為何從心裡湧出一股苦澀,她握緊拳頭,努力將這股莫名情緒壓下。
要笑、要笑、要笑,穗如此告訴自己,但是就像不願遵從命令的士兵,臉頰沒有任何反應,她不知為何笑不出來——應該很習慣了,不是嗎?
穗的肩膀被輕拍一下,她抬頭看向身後的人,文子穿著一身大正時期的學生服,修長身型和白灰色衣服很合適。
「午安,妳們有看到小界嗎?我看到信子在前面的貴賓席,不過沒看到小界,她們兩個應該是一起行動。」
「怎麼了嗎?」穗反問。
「牡丹說要把這東西拿給她,可是找不到她。」文子從寬大衣袖中拿手掌大小的盒子。
「深野同學的話,我記得剛剛在門邊有看到類似的人。」良湊了過來,一同加入對話當中。
「喔喔!對,她的身邊站著一個拿相機的女孩吧?那位同學真奇怪,相機不拍走秀的人,反而是拍深野同學。」秋實也加入話題,若有所思的說著。一旁的良不禁在心裡問著,這麼短的時間,這個男人為什麼能留意到這麼多。
「原來如此,那我晚點拿過去給她好了。」文子正打算把盒子收起,穗卻先行一步阻止文子。
「文子學姐,妳班級走秀的時間是倒數第三隊,我和秋水是下一個,不如我走完換好衣服後拿去給界同學。」
「方便嗎?」
「嗯!」穗現在心中充滿想快點結束,畏懼的想法已經消失無蹤。
想見她。
這個心情覆蓋了一切。
兩個跌倒的女孩互相攙扶,展示完後走回後台,贏來一片掌聲。
下個出場的秋水跟穗互看一眼,握緊對方的手,打氣。
在牡丹介紹同時,現場燈光依照排演般暗下來,現場發出驚呼,一盞燈打在空無一物的舞台上,有個人影緩緩走近白色燈光所畫出的範圍。
白襯衫、黑西裝,管家裝扮在秋水身上成形,她伸出手,微彎身軀。
絲綢手套握上秋水伸出的手,一樣從黑暗中出現的穗引起一陣騷動。
白色禮服以大量蕾絲為基礎,露出白晰肩膀,上頭蓋著一件近乎透明的薄紗,精緻禮服不但襯托出穗柔和美貌,以及彷彿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和牡丹不同的美貌,卻同樣令人移不開眼。
秋水握著穗的手,彷彿身旁的人是世界上最重要、最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護衛著她。
緩慢平穩的步伐,直視前方的雙眼,讓穗看來不只是富家千金,更像是擁有珍貴血緣的貴族,散發自信和威嚴。
她們繞行舞台一圈,行走過程中,舞台下傳來竊竊私語,在舞台上的兩人因為太過緊張,聽不到耳語,站在台下的界,則是聽的一清二楚,同樣,站在界身邊的小井也是。
「大家都說她們兩個很相配,這樣還要說我比較適合站在穗同學的身邊嗎?」與其說是質疑,倒不如說是想捉弄對方。
「當然了。」小井不服輸回答。「不管怎樣,我還是支持妳。」
「支持?」界反問,小井似乎話中有話。
「沒錯!」但小井不再多說,反而集中注意力在行走於舞台上的秋水跟穗。
界也只好將注意力放在舞台上的兩人。
這套衣服和排演她已經不知道看過幾次了,除了班會時間的練習外,她們也會利用晚上時間在秋水跟信子房間排演,就算回到自己房間,穗也會抽出時間練習,穿著不習慣的禮服一次又一次行走,穗想做到最好,就算雙腳紅腫、肌肉酸痛,穗還是讓自己習慣這件繁複厚重的禮服。
穗堅定意志和不摧毅力讓界不禁佩服——嬌小身軀所併發出的力量。
「我不覺得穗同學是完美的。」界喃喃自語,「但是,她真的很吸引人。」
站在一旁的小井聽到界的發言,忍住追問的慾望,她雖然將視線專注在眼前舞台,但心思都放在身旁的人--她對這個人更感興趣了。
剛回到後台的秋水跟穗都卸下緊繃神經,穗因一時放鬆而重心不穩,文子趕緊扶住她,才讓她免於跌坐在地上的窘境。
「小心。剛剛妳走得太匆忙,我都忘記拿給妳了。」文子扶著穗,隨後從衣袖的口袋中拿出小盒子,放在穗的手掌上。「麻煩妳了。」
「嗯。」
冬星的學生會成員也靠過來,穿著牛仔服裝的秋實跟警長服裝的良,以及十九世紀風格的三件式西裝,看來正式又隆重的二年級生們。
秋實揚起大大笑容,語氣中有著滿滿喜悅:「秋水果然沒問題,走秀超棒的。」
「討厭、你不要過來啦。」被誇獎的秋水躲到文子身後對秋實扮鬼臉,但對於被誇獎還是很開心。
「你們也要向她們看齊喔。」秋實轉頭向身旁的學弟說著,還拍拍前的肩膀。
「要向她們看齊……哪裡啊?」前忍不住回話,卻馬上被身後的一也拉住。
「我們會努力的。」一也賠上笑容,就怕等等秋實又想出什麼新花招惡整他們。
「嗯,很好。」秋實滿意的點點頭。
這時穗拉拉秋水的衣袖,靠近耳邊輕聲說。
「秋水,我想先換衣服。」
「衣服在更衣間吧,需要我幫忙嗎?」
「嗯,麻煩妳了。」
於是兩人和文子打過招呼後先行離去。
秋水和穗兩人合力將衣服換下,秋水的比較好處理,但穗的衣服就複雜多了,她們努力在以不弄壞前提下換衣,但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導致全部配件都卡在一起,根本沒辦法動彈,只好處於半脫半穿的情況。
「硬拉會壞掉的。」兩人得出了最後的結論,已經換好衣服的秋水看來比穗還緊張。
「我去找人來好了。」秋水提出建議,如果是設計這件衣服的人,一定更瞭解它的構造。
「嗯。」因為走秀和剛才那一番奮戰已經全身無力的穗點點頭,看著秋水愧疚的將更衣室拉鍊拉上後退出去。
「真是弄巧成拙。」穗對自己的行為下了評語。
原本想換下衣服盡快去找界,並把牡丹要給界的盒子拿給她──不過也是藉口罷了。
只是想見到她而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室友──深野界在自己的心中已經有如此龐大的份量,從小到現在,接觸這麼多人,能在心中擁有地位的也不過寥寥幾人,雙親、牡丹姊、界。
只要想到她,心情就會被牽著走,她的笑容很淡,總是掛在嘴邊,溫和,有點神秘,外文說不定很好,對古文大概不拿手,想到古文課的界,總是非常認真作筆記的模樣,穗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穗抬頭看著被拉起的拉鍊,冀望,有人能快點來解開被束縛住的自己,因為——
我只想到她的身邊。
「午安。」拉鍊的位置緩緩移動,布邊另一面的人邊打招呼邊拉動拉鍊,穗趕緊坐起身。
大概拉開了一個人可以進入的大小,界踏入狹小更衣室,看著動彈不得的穗,嘴邊笑容揚起。
「Rapunzel, Rapunzel, let down your hair, so that I may climb the golden stair.(長髮姑娘,長髮姑娘,放下你的長髮,讓我爬上這座金色的梯子。)」界彷彿唱歌般念著德國童話故事──長髮姑娘(Rapunzel)
「什、什麼?」穗遲疑了一秒,才發現界在調侃自己。
「妳看起來很像被巫婆關在象牙塔上的長髮公主。」界拿起散落在地上的配件,繼續說:「這些,就像是頭髮一樣。」
「真過份。」聽了界的形容,穗也忍不住笑出來,「我的頭髮才沒有那麼長呢。」
「不是被困住了嗎?」界笑著,仔細研究層層環繞的配件和衣物,「來,轉過來吧。」
穗聽從界的指示,將自己背對著界。
界先把卡在頭髮上的髮飾拆了下來,再將鉤住上衣的項鍊拆開,解開後頭繁複的鈕釦。
穗努力忍受對方手指輕撫過皮膚的觸感,剛剛發現自己對她的依戀,真人就出現在面前,而且還幫忙更衣,不管是臉皮多厚的人,一定都會恨不得能消失吧。
「怎麼會是妳?」穗慶幸,至少自己是背對著她的。
「秋水在找人的時候遇到我。」界把卡在頸部附近的肩飾卸下,又轉移注意力到尚未拆下的裝飾品,「她看起來很緊張,所以我就問發生了什麼,她說妳被卡在這裡,她要去找設計衣服的同學,不過會場人太多了,一時半刻找不到,我就說我先過來看看妳。」
「嗯。」穗點頭。
「好了,妳可以把上衣脫掉了。」界宣告,背後鈕釦和卡住的裝飾物她已經全部拆開。
「咦!」穗忍不住轉過頭看向界,羞紅的臉不知是界的觸碰還是發言,總之都是因為界。
「啊,抱歉,我不會亂看的。」界閉起眼,轉過身。
「也不是這樣。」穗澄清,她只是有點緊張。挪開視線,緩緩將上身的衣服換下,剛才自己跟秋水奮鬥了這麼久,卻招來被卡住的下場,但界才來不到五分鐘時間,就將這件衣服大部分飾品卸去,也沒有弄壞衣服。
「妳很清楚禮服的構造呢。」明明穿了這麼多次,但界卻比自己熟悉,真是意外。
──因為我還蠻常幫別人換衣服的……這句話界只在心裡說著,要是被誤會就麻煩了。
由於長接任護衛工作的關係,許多護衛對象常穿著繁複又不易穿脫的禮服,幫女性更衣有時候也是界的工作。
「好了嗎?」界問,還有下半身要處理。
「嗯。」上半身將上衣脫下,只剩一件貼身背心式的棉質衣物,穗卻覺得像是什麼都沒穿,讓人害羞。
界轉過身,蹲下,讓穗站起,解開纏繞在腳邊的細繩。
過了大概兩分鐘,總算將所有的固定住衣服的機關都解開。
「我出去後妳就可以把裙子換下來了,我在外面等妳。」界拉開更衣室的拉鍊,走出狹小空間。
穗聽從界的指示,將身上的裙子換下,拿起堆放在一旁的衣服換上。
「啊~小界,我找到她們了。」更衣室外傳來秋水的聲音,以及兩三個腳步聲。
「衣服已經換好了,可是把衣服弄得亂成一片,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界回答。
「這部份就交給我們吧,謝謝妳們。」綁著馬尾的女孩說著。
「衣服給妳們帶來困擾,真抱歉。」另一個女孩也說著。
「不、妳們設計得很好,是我把它弄得一團亂。」穗換上制服,從更衣室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愧疚。
「怎麼會呢!」女孩急忙搖著手,「穗同學願意穿上是我們的榮幸。」
女孩們互看一眼,相視一笑,「而且穗同學穿起來真的很好看。」
「謝謝。」穗點頭致謝。
「吶,我們快走吧,會錯過文子學姐的走秀。」秋水急忙拉起兩人的手,走出後台的更衣室。
「那麻煩妳們了。」穗在離開前,又向兩位女孩道謝。
看著離去的三人,兩個女孩的眼神有些渙散,她們決定在活動結束後,找相田同學報到,正式成為久杉穗的後援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