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環繞在周圍的蟬聲和濕黏空氣似乎凝固住,一點風都沒有,即使站在樹蔭底下,從地面散發的熱氣還是揮之不去,界瞇起眼,看著透過樹蔭的炙熱光芒。這點熱她還受的了,畢竟比這種溫度高上十幾度的地方都去過了,而且還穿著厚重裝備,相較於當時,現在的環境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天堂。

不過讓她比較困擾的並不是天氣熱,而是最近牡丹常常在午休時間到教室門口迎接自己,只要和牡丹在一起,不管在哪用餐總是受到眾人注目,這點讓她有點難受。

她從來不是習慣被注目的那個,最近有些習慣了,但耳邊的流言流語可不是習慣就能接受。

 

 

 

今天,牡丹五點時等在宿舍門口,似乎早已摸清楚界的習慣。

當界晨跑回來,看到牡丹的確有些驚訝,不過她還是保持平靜,稍微調整一下呼吸,慢慢走到牡丹面前。

「早安,小界。」

「早安,牡丹學姐。」

「真早呢妳都幾點起床去跑步?」

「四點。」界老實回答。

「一個小時嗎真厲害,馬拉松一定難不倒妳。」牡丹玩弄著手中的頭髮,打了個哈欠,似乎還有些睡意。

「有什麼事嗎?」牡丹絕不會沒事特地早起等待自己,界打算速戰速決。

「有些事情想跟妳討論不過現在似乎不太方便,」牡丹看了一眼亮起大燈的廳堂,「中午的時候,妳到這裡等我,我會準備午餐過的。」牡丹對界眨眼,嘴邊若有似無的微笑,讓界心中的警戒瞬間升為紅色。

 

 

 

界靠在樹幹上,耳邊的蟬鳴越來越大聲,似乎在競爭誰聲音大不甘示弱。

她無法推測牡丹想跟自己討論什麼,但可以肯定,不管牡丹想說些什麼,自己都可以掩飾過去,至少不要讓對方認出真正身份。

「久等了。」手中拿著兩盒以可愛圖樣布袋裝起的餐盒,走近界的牡丹遞給對方一個,「我們去那邊吃吧,人比較少,也比較涼快。」

她們走到兩棟大樓中間的陰影處,現場有一組石椅,剛好能讓她們在此用餐。

牡丹率先打開餐盒,小巧的餐盒中裝著精緻家常菜。

「這是我請文子特別作的,吃看看。」牡丹夾起黃澄色的煎蛋捲,一口咬了下去。

界學著牡丹的動作,挪動筷子,夾起綠色花椰菜。

「小界不是本國人吧。」牡丹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讓界停住了筷子。

「我是日本人。」界只作最簡單的澄清。

「應該說,小界不是在日本或是東方國家長大的吧。」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妳的手勢在餐廳用餐時,妳幾乎都點不需要用到筷子的餐點,但是這個懷疑到今天才真正證實,雖然妳會用筷子,不過手勢跟常使用筷子的人不一樣,這在東方國家不太常見。再來,使用刀叉的時候,不管是姿勢、動作,都很完美,用餐完的擺放位置也是示意餐廳可以收盤的位置。」牡丹解釋,說話的途中,直直看著界的臉,但界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情。

「是這樣的嗎?我倒是沒有注意到這麼多。」界說,並將手中的筷子調整至正確的姿勢。

「妳的學習能力很強,平常不習慣用筷子的人,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正確使用,不過妳竟然能在跟我對話這麼短的時間就運用自如……」牡丹笑了,又說,「小界,妳很特別,我知道妳和一般人不一樣,不過我沒興趣打聽妳的來歷,只想跟妳作個交易。」

「什麼交易?」界放下筷子,牡丹果然不容小覷,這麼小的事情都注意到了。

「先來說說交易的報酬吧。只要妳願意幫我作這件事,妳的事我就不會宣揚出去,任何人對妳有懷疑跟疑問,我都會幫妳打發。」

「那些我倒是不在意。」界微笑,打算使用一貫的談判手法,先判斷對方的來意,「妳要交代我作的事,只有考慮我這個人選嗎?」

「應該說,只有妳作得到。」牡丹停了一下,做好心理準備,笑容參雜苦澀,豔麗的眼蒙上一層陰影,蓋上餐盒,似乎已經對美味的菜失去興趣,「小界,請妳聽我說……

 

 

 

日本有三個企業舉足輕重,其中一方的企業有什麼舉動都很容易對社會和國家產生極大影響。

一個是界熟悉的鷹村集團,另外一個是外商,紐特企業,以及牡丹的親族,本上家族。由於這三個企業都擁有悠久歷史、影響力極大。

 

對身處權力中心的牡丹而言,本上家,一直都是爭權奪利的代名詞。

同輩的繼承者當中,由當家選擇下任繼承者。沒有男女有別的觀念,不管男女都有機會,不過前提是要表現的——完美。

只要繼承當家的位置,仿如一人得道,不管原先位置是多低落、不堪,都會瞬間提昇,在家族裡,多少人想把自己的孩子推上當家地位。

擁有繼承權的人數眾多,但當家只有一個,本上家,對牡丹來說是等同於殘酷、黑暗。

「穗是分家的孩子,照理說,並沒有真正的繼承權,但是那孩子太過堅強,太過努力了,她認真的追求,卻被其他妄想權力的大人所操控,被拉進這可怕的漩渦中。」在提到穗時,牡丹的臉上出現一絲欣慰的笑容。

 

穗的母親,是牡丹父親的妹妹。

她和同一所音樂大學的同學結婚,當初兩人的婚姻不被看好,因為本上當家的女兒竟然跟一個樂器行的獨子結婚,不管怎麼想,都會說出一連串的陰謀論,當時當家也震怒,以脫離關係來威脅對方,但她也遺傳了當家的固執,執意要跟戀人離開。

 

男方也受到家裡的壓力。在日本傳統觀念裡,女方如果比男方強勢,比較無法被接受,所以兩人就一起離開了。

他們和大學同學一起建立一所公司,開發新的音響,但男方並不是生意人的料,因執意要作出好品質的音響,導致成本過高,消費者負擔不起,又是新成立的公司,並沒有受到市場太多重視,經營一度遭遇困難,男方不得不連續好幾天都待在公司,或是到處跑業務低頭拜託,在女方臨產的當天,男方被困在九州,趕不回來,女方一度難產,醫院害怕惹上麻煩,於是通知本上家,這時本上的當家才和女兒化解干戈。

男方的事業也因為女兒的誕生,受到本上當家以資助的名義參與公司運作,同時也因為女兒優秀表現,受到有心人士的注目,便積極安排穗出入本家,以年齡相近為由,讓穗跟著牡丹一起向同一個老師學習,也安排許多課程,就是為了讓穗擁有不亞於牡丹的能力。

始終將牡丹認定是自己目標的穗,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心血,最後的成果也讓人滿意,牡丹跟穗是下任繼承者的呼聲極高。

最令牡丹厭惡的,是本家以「培養下任繼承者」的理由,實則上,穗的表現卻會影響本家投注在父親公司的資金,只要穗表現的越有繼承者的風範,那她父親就有擁充足的資金開發新產品。

「穗不管作什麼都很完美,對吧?但是那孩子有個弱點,」牡丹杵著臉,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穗的母親當初是個小有名氣的女高音,如果當初沒有跟姑丈一起遠走高飛,也許就會在國外進修,成為知名的演唱家也不一定。」

「啊……」牡丹這麼一說,界的思緒就像被打通的隧道,看見隱藏在黑暗當中的那一端。

「沒錯,我們都沒聽過她唱歌。那孩子並不是唱的不好,是她沒自信,大概六、七歲的時候,過年期間,我們全族人團聚,晚餐過後,我和她在後院玩耍,當時音樂老師教了學生一首比較困難的歌曲,我教她唱,那天她有些感冒,唱出來的歌五音不全,在一旁玩耍的男孩子嘲笑她,她的自尊心很強,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聽過她唱歌了。」

「這麼說,當天所安排的是──故意的。」

「沒錯,我希望那個孩子能夠克服自己的弱點。」

「聽起來像是強迫療法。」

「是有點過份但是……

「這不是過份的問題,而是信賴,以妳的想法,是想幫助穗同學克服她的弱點,但是對穗同學來說,妳卻像是背叛了她的信賴,她的弱點被妳暴露在這麼多人面前。」界從鏡片後直視著牡丹,冷靜但嚴格的口氣讓牡丹訝異界的另一面。

「我沒有那個意思。」牡丹恢復鎮定,冷靜反駁。

「但對穗同學來說,她的壓力,也許不像我們所想的那麼輕鬆。」

「我知道那孩子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跨過這一關……」她閉緊眼,用力的程度連睫毛都在顫抖。

「所以?」

「所以我希望妳能夠幫助她。」

「實際上應該怎麼作呢?」界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拒絕牡丹的請求。

「我的計畫是這樣的……

 

 

 

穗站在舞台上,耳鳴越來越大聲,她幾乎聽不到配樂,地面變得像是柔軟海綿,不停搖晃,穗覺得自己似乎站不住,雙腿發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的寒冷,像是想驅趕寒意般不停顫抖著,耳邊傳來海浪般一陣又一陣莫名夾帶著嘲笑的隆隆聲。

下一句是什麼?穗不斷將思緒拉回原位,但台下傳上來的竊竊私語卻讓她無法集中精神。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柔和略帶低沈的嗓音從巨大喇叭傳出,穗轉頭看向站在舞台左側的人。

看來和往常不一樣,十九世紀的三件式西裝,穿在身上意外合適,頭上的帽沿遮去強烈燈光,剛好在眼睛的位置形成陰影,對方邁開步伐,邊唱著,邊接近自己。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界贈送的耳環發出絲絲細語,傳來是牡丹熟悉的聲音。

「穗跟著唱。」牡丹透過耳機下達了指令,「加油,我們都在這裡。」

穗將視線挪向位於西裝後方的人們,若隱若現的布幕後,有著擔心自己的友人、親人,她們為自己加油、打氣。有股壅塞在心頭的泉源慢慢從深處湧上,穗忍不住深吸口氣,就怕壓抑不住,情感的宣洩會一發不可收拾。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站在距離穗有一步遠的位置,她伸出手,穗也伸出手回握,穗抬頭看著帽沿下的她,沒有眼鏡,看來陌生又熟悉,但是總掛在嘴邊的溫柔笑容,的確是她。

「一起唱。」輕聲的細語,只有嘴唇的開合。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沒有排演過的兩人,卻像是合唱了好幾次,熟知對方的默契,太久沒有歌唱的穗,抓不住節奏,但身旁的界卻總是能在關鍵的時刻,讓她跟隨自己,盡情歌唱。

穗發現自己不再發抖,就連身旁的景物都清晰可見,站在旁邊的界,更是再清楚不過的存在,穗用力的握緊手,想確認對方的溫度,界回握,從餘光看去,的嘴角弧度微微上升。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s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comes the rose.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布簾後的女孩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blue  的頭像
    blue

    TIMECODE

    blu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